蕭山臨浦老街拆遷,開了七十多年的老照相館會保留嗎?里面這張照片很有名氣
青磚黛瓦,故景如舊;古居幽巷,煙火將熄。
這里是素有“小上?!敝Q的臨浦老街,一草一木,皆藏著幾代蕭山南片人的“鄉(xiāng)愁”。2021年4月,老街改造項目正式啟動,這里將以全新的面容于今年六月再現(xiàn)臨浦。
近日,記者來到這里,尋舊老蕭山。伴著工人拆遷的聲響,我們在這條老街里不斷轉(zhuǎn)悠,希望能找到幾家仍在營業(yè)的店面。臨浦照相館便是難能覓見的一家有著74年歷史的老店。
1953年,臨浦照相館創(chuàng)始人樓吾源“一擲千金”,盤下了中街9號的房子,并將原址在中沙街的照相館搬遷過來,至此,臨浦照相館便在此處立下了它的根。
1956年,響應(yīng)“組織起來”的號召,政府把當時臨浦集鎮(zhèn)上的三家個體照相館合并成一家集體照相館,成為臨浦曙光聯(lián)合生產(chǎn)合作社的一個部門,這個合作社共有員工18人,分為照相、鑲牙、刻字、修鋼筆、配鑰匙等行業(yè)。當年,老百姓把拍照當成一件大事,理好頭發(fā),換上新衣,天不亮就趕來店門口辦隊,領(lǐng)取拍照號子。
而后的六十多年里,照相館經(jīng)歷了公私有制的變革,經(jīng)營者也更新?lián)Q代,而現(xiàn)在的老板姚琦,已經(jīng)是臨浦照相館的第三代掌門人。周邊店鋪牌匾?guī)鬃兏?,婉若迷宮的深巷里,僅剩為數(shù)不多的小個體戶還在原地堅守。
父親說,這是一份“沒出息”的工作
穿過胡同里的不知第幾道彎,跨過青石板上數(shù)處泥濘,抬眼就是招牌已略泛白的“臨浦照相館”。綠墻紅門,透明的櫥窗陳列著上世紀風格的人像照,推門進去,撲面而來滿是老屋的氣息。
柜臺后面也密密麻麻貼滿了照片,婚紗照、藝術(shù)照、兒童照……照片人物各不相同,滿屏皆是復(fù)古風格。
姚琦招呼我們走進內(nèi)屋,水泥砌成的墻面鋪著有些陳舊的墻紙,屋里有些冷,他沏了兩杯茶水放桌上讓我們暖暖手,“一直沒舍得大翻新,怕失了照相館的風格。”
今年47歲的姚琦,是90年代罕見的大學生,學的是經(jīng)濟管理,畢業(yè)后便分配去了錢江啤酒廠當成企業(yè)骨干培養(yǎng)。可惜好景不長,隨著廠里生意的蕭條,周圍人的不斷離開,站在人生岔口,他不得不思索起未來的路。
最初照相館并不在姚琦的考慮范圍內(nèi),父親也并不希望他來接手。在父親眼里,照相館是一份“沒出息”的工作,耗時耗力,利潤還低,一個社會上“香餑餑”的大學生,就算“瞎找”,也能尋上一份比這好上千百倍的工作。
但還是耐不住心底一絲的野心和喜歡。在大學學習管理課程的時候,姚琦就一直渴望自己能有單打獨斗的鍛煉機會,而眼下,家中的照相館便是他最好的實踐基地。加之世代都是攝影專家,從小耳濡目染下,姚琦又怎會不愛上這光影世界?!拔矣羞@個自信,肯定能把咱家照相館做成這條街上最好的?!?/p>
這是賭上尊嚴和明天的博弈。在這個技術(shù)為上的世界里,“掌門人兒子”“難得一見的大學生”身份并不會得到什么優(yōu)待。但姚琦仍放棄了去大企業(yè)的機會,以學徒的身份進入照相館。
這是一場自我和傳統(tǒng)的突破
慈父變嚴師,前二十年的學識推翻重來,論經(jīng)驗,比不過同門師兄,這條路上遍地都是荊棘,但姚琦還是頑強地從中“殺”出一條道來。憑借著自己在大學里的計算機技術(shù),他帶領(lǐng)著臨浦照相館從膠卷時代突破到了數(shù)碼時代,并拓展了婚姻攝像的新業(yè)務(wù)。
2000年,照相館的快照(證件照)成本是10元,對外價格是15元,最多也就只能賺上5元的利潤,有了電腦的輔助,成本立馬掉至1-2元,盈利不言而喻。
當時老街里也有其他照相館有電腦,大家用的都是一款名為“我行我速”的傻瓜軟件,沒有修圖,只有排版,待“PS”橫空出世,當其他人還依賴于原有技術(shù)時,姚琦早早買下“PS”的教程書,在工作閑暇自學技術(shù),東問一點,西問一些。就這樣,他的ps技術(shù)逐漸爐火純青,成為老街里排得上號的電腦高手,處理的照片效果連一向嚴厲的父親都會夸上幾句。
在妻子眼里,姚琦是一個“和小貓兒差不多一樣”的人,在生活中脾氣溫順,但只要遇上自己的事業(yè)就會變得很有主張,勞心勞碌。兩人自2004年結(jié)婚后,過得一直很幸福,對于丈夫扎根在這棟小小的照相館里的十幾年,她笑笑說,“我也很宅,沒什么不好的?!?/p>
孩子跨坐在父親的脖子上
母親看著兩人臉露笑意
閑聊間隙,有幾位客戶上門,是祖孫三代同行。媽媽想帶著兒子在這個充滿童年記憶的照相館里拍下母子合影,“我小時候都是在這里拍的,要說復(fù)古,除了這家我想不到其他的,”她說,以往只是逢年過節(jié)來拍照,現(xiàn)在自己長大了,想要更多的“儀式感”,兒子未來的每一年,她都要帶過來拍一張。
還有兩位老黨員過來拍證件照。其中一位老太太在姚琦修圖時,詢問之前的攝像師去處。姚琦不好意思地撓撓頭,告訴她那是自己的父親。老太太笑了,“我可一直記著他吶,把人拍得可漂亮了!”
忙完工作,姚琦匆匆下樓,回到桌前,繼續(xù)同我們憶起照相館的這些歲月。
要說自豪,那莫過于國家一級演員,阿Q正傳的扮演者嚴順開老師曾在這個照相館里照過相。黑白膠卷里的嚴順開老師,左手指尖斜拿著一根煙,面有笑意,頭發(fā)絲里帶著些不羈。這張膠卷由姚琦父親和他的同事一起完成,也曾一度成為店里的招牌。
父親總是對姚琦說,照相館這一行業(yè),技術(shù)第一,價格第二。只有不斷地打磨自己拍攝的技藝,拍出讓客戶滿意的照片,才有資格談價格高低。在父子倆成為掌門人的這幾十年里,他們也一直貫徹著這句話。
照相館的生活沒有閑逸可言,總是365天連軸轉(zhuǎn),尤其在早年間,新年里的生意更是火爆。鄰里村民各個穿著新衣裳,帶著團聚的家人們齊坐照相館,只為留下一張全家福。
那個拍全家福還有些中規(guī)中矩的時代,為引導(dǎo)出一家人更為真實的情感,他常會在拍照中大膽地改變,加入自己的一些想法。姚琦最滿意的一張照片,里頭是孩子跨坐在父親的脖子上,母親看著兩人臉露笑意,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姿勢,卻比那些個端坐的照片,更流露滿滿溫情。
“現(xiàn)在情況變了,大家都有手機,可以自己拍照后都不來這兒了,”姚琦坦誠地向我們表示出手機對照相館行業(yè)的沖擊之大,“但往好處想,我們現(xiàn)在初一到初五都可以休息,比以前輕松多了?!?/p>
雖然正月里紅紅火火的記憶變淡了,但仍有人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一種是如前文媽媽般,長大后帶著孩子來存續(xù)童年的記憶;另一種則是年年只來照相館一次,每次拍完后都會在照片上留下日期,收集起來記錄自己的成長過程。
除了老街周邊的居民,也有不少慕名從城區(qū)趕過來的年輕人,有人甚至驅(qū)車幾小時,只為拍一張照片,這讓姚琦有些“受寵若驚”,也更加重視起這家老照相館的品牌經(jīng)營?!八麄儊硎菍ξ业男湃危仨毜米屗麄兏吒吲d興地回家。”
如今,臨浦老街雖要改造,但仍有一個好消息:改造中,臨浦老街將保留“三樣?xùn)|西”,文化、老商業(yè)和原住民。所以,臨浦照相館還會留在原地,一如既往。
至于照相館的未來,姚琦只是以一句“能堅持多久是多久”收尾。有人曾問他要不要去蕭山城區(qū)開個分店,或換個更大的店面,都被姚琦婉拒了。在他眼里,臨浦照相館已經(jīng)在這條街上扎了根,離了根的照相館去哪兒,都不會再有這里的老味道了。